在中国文学史上,韩愈是一座绕不开的丰碑。这个脚步快于时代的人,只身在前,牵引着时代开启了一代文学的新局面。连一向“目中无人”的苏东坡也称他“文起八代之衰”,盛赞他发起古文运动,重振文风的历史功绩。意思是说,是韩愈率先从盛兴于东汉、魏、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、隋等八个朝代的浮靡衰败中突围出来,重振了朴实无华、坚强有力的文风,成了唐朝散文的灵魂。
“古之学者必有师。师者,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。人非生而知之者,孰能无惑?惑而不从师,其为惑也,终不解矣……”这些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句,就是出自韩愈的散文名篇《师说》。
韩愈文章是这么写的,自己也是这样为师的。
一次,诗人贾岛骑驴在长安的大街上作张牙舞爪之状琢磨诗句,结果冲撞了一个大官的车驾。被警卫抓获的贾岛垂头丧气地解释说,昨晚自己去长安郊外拜访一个朋友,敲门声惊醒了树上的小鸟,却没有唤开朋友的家门,就写了一首诗留给了朋友:“闲居少邻并,草径入荒园。鸟宿池边树,僧敲月下门……”刚才正在推敲到底是用“推”好呢,还是“敲”好,以便发个微信把“推敲”的结果告诉朋友一下,没想到,一走神就撞到了您的座驾。
让贾岛意外的是,他撞到的是韩愈,是首都长安的新市长,更是一个胸怀大于官位的人。韩愈一听激动地跳下座驾,当场跟他一起“推敲”起来,并最终建议,“敲”比“推”好!“敲”比“推”干净利落、有声有色。不仅如此,激动的韩愈还把贾岛带回府邸,继续谈诗论道,并把他正式收为门徒,把他培养成韩孟诗派的代表诗人之一。
韩愈还做过一个著名的梦。据他自己描述,他少年时代的某天夜晚,梦见了一个人和一卷道教咒符,自己被迫强行吞下一页,旁边还有一人在拍掌大笑。梦醒后,韩愈只觉胃中似乎被什么东西撑满了,而且依稀还能记得咒符上的一两行字,因为那字怪异得不像是凡间的人所写的。多年以后,他得缘见到诗人孟郊,总觉得似曾相识,细想之下恍然大悟,孟郊就是那个在梦中拍掌大笑的人。
于是,他便像个追星族一样,一生都在宣传和点赞孟郊贾岛这样的另类诗人,以一个文坛泰斗的身份为他们提供精神支持。
也正因为他那宽厚如大地的温情和毫无已私心的奉献,才使得这个集天才与色情狂于一身的韩愈,成了两个朝代五百多年文学山脉的巅峰。
站在唐宋两代峰巅上的文学韩愈,虽然主要成就在文,而不在诗。 但他的诗仍然独具风采,¬有着其他诗人无法取代的美感。
天街小雨润如酥,草色遥看近却无。
最是一年春好处,绝胜烟柳满皇都。
——《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》
这首诗你不陌生吧?淡雅朴素的色彩,像不像一幅正在萌动的早春水墨画?
新年都未有芳华,二月初惊见草芽。
白雪却嫌春色晚,故穿庭树作飞花。
——《春雪》
将春与雪揽入同一画面,用初春的清冷激活仲春的热烈,营造别开生面的诗意。
至此,我们似乎明白了,如此“劣迹斑斑”的韩愈为什么能蜕变为世代敬仰的文人典范?除了有他登峰造极的文学成就背书,除了他鄙夷世俗的傲骨,还因为在我们的文化中,总是对天才网开一面,总愿意把他们的放荡善意地理解为风流。就像著名的美国电影《死亡诗社》展现的那样,只有诗歌、美、浪漫和爱,才是值得我们记取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