艳姬青眸(韩愈18)
华州刺史阎济美停了华阳县令柳涧的职务。几个月后,阎济美离职搬去公馆,柳涧教唆百姓拦路,说以前军队使役百姓没付钱。新任刺史赵昌认为柳涧挑事,奏请贬为房州司马。韩愈听说,怀疑两任刺史结党,上疏建议调查。朝廷派监察御史李宗奭调查,发现柳涧贪赃,贬为封溪县尉。韩愈妄发议论,贬为国子博士。韩愈和柳涧没有任何交情。这类事情,一般朝廷不调查,刺史怎么建议,就怎么处理。生杀予夺的权力,掌握在上司手里。韩愈撞见,替人鸣冤,就受牵连了。序中说,元和七年十二月四日,衡山道士轩辕弥明去太白山,之前在衡山见过刘师服,知道刘在京城,到刘处歇一晚。校书郎侯喜近来渐有诗名,夜晚和刘师服聊诗。轩辕弥明在一边听。弥明奇丑无比,脸黑须白,颈长髻高,口音很重。侯喜对他视而不见。弥明忽然扬起眉毛,指着炉中石鼎说:你擅长写诗,能写写这个吗?刘师服之前听说弥明九十多了,还能捉鬼,拘囚蛟螭虎豹,不知真假。听他这么说,大喜,提笔写了两句,传给侯喜,侯喜也很兴奋,续了两句。弥明笑道:就写这样?弥明手缩在袖筒,耸起肩,靠着北墙坐,对刘师服说:世间的书我不熟,你帮我写吧。随即高吟:龙头缩菌蠢,豕腹涨彭亨。像是讥讽侯喜。说石鼎的头像蠢缩的菌菇,肚子像猪一样鼓胀。侯、刘对看一眼,惭愧又惊骇,心想也许多写几句,弥明就不行了。于是,刘师服又写:外苞干藓文,中有暗浪惊。传给侯喜,侯喜冥思苦想,要压倒弥明,想了半天,还是不够奇特。写好传给弥明。弥明唱,刘师服写,毫不费力又能奇绝,比刘、侯的好多了。刘、侯赋了十来韵,每次弥明都不假思索唱出,锋芒毕露。三更过后,刘、侯才思枯竭,写不动了,起身说:尊师不是凡人,我们愿为弟子,不敢班门弄斧了。弥明说诗还没完呢,又唱出四十字。刘、侯叹服。弥明说:这不过是按你们能懂的随便写写,不是我的真本事。我擅长的,你们不会听到。好了,不说了。刘、侯震惊,起身拜倒说:我们不敢问别的,就问一件,先生说对人间的书不熟,敢问对什么书熟?弥明就像没听见。问了好几遍,还不搭腔。两人不快,退回坐上。弥明靠墙睡着,鼻息如雷。两人失色,不敢喘气。没多久,晨鼓响起,两人也坐着睡着了。醒来太阳已经很高,弥明不见了。问童子,童子说,天快明的时候,道士起身,好像很快就会回来,很久没回,出门找,找不到了。俩人惊惋自责,若有所失,去问韩愈,韩愈也不知道。这个故事,其实是韩愈编的。历来很多人认为,这是韩愈讽刺宰相李吉甫,假托轩辕弥明。不过,韩愈确实喜欢开玩笑。两年前在东都,就写过一篇《送穷文》:“大年初一,韩愈命小童用柳枝编成车,草扎成船,装上粮食套上牛,张起帆,向穷鬼再三作揖说:早就听说你们要走,我不敢问去哪儿,准备了车、船、干粮,选个好日子,你们吃口饭、喝口酒,呼朋引伴去吧,跑得快一点吧,别滞留了,我出路费,你们愿意走吗?“屏住呼吸悄悄听,好像有什么动静。有点儿像啸,又有点儿像啼哭;很飘忽,又很伤感。韩愈毛发尽竖,缩颈耸肩,似有还无的声音久久才听清:我和你在一起四十多年了,你还是孩子的时候,我就跟着你了。后来,无论你是读书,还是种地,还是求官,我始终对你不离不弃,从来没有辜负初心。你家门神成天呵斥我、责骂我,我还是忍辱负重,留在你身边。你被贬南方,我跟着去,水土不服,被当地各种鬼欺负。你在太学四年,早上吃咸菜,晚上吃盐,别人都嫌弃你,只有我陪伴你。我从来没负心过,也没说过要走,你是从哪里听说我要走的呢。听信谗言了吧?我是鬼,不是人,哪里需要车船。我闻香就饱,哪里需要干粮。我就一个,哪有什么朋友。如果你了解我的情况,不妨说说;要是都能说对,可见我暴露了,恐怕就不能待下去了。“韩愈说:你们以为我不清楚?你们一伙,不是四个,也不是六个,是十个减一半,是七个去两个。你们扳着我的手,让我打翻饭碗;掰着我的喉咙,让我说出得罪人的话。让我面目可憎、言语乏味,是你们素来的志向。你们一个叫智穷,矫亢刚直,厌恶圆滑,羞愧奸诈欺瞒,不忍伤天害理;一个叫学穷,偏和命运对干,不屑虚名,抉发幽微的义理,排斥流俗的议论;一个叫文穷,不愿专擅一技,务为奇特,不能顺应潮流,只会自娱自乐;一个叫命穷,形影相异,面丑心善,利置于后,责置于前;一个叫交穷,对人剖露肺腑心肝,却令人视我如同仇冤。你们五个是我的大患,让我受尽饥寒、嘲讽和流言……“五鬼听了,张眼吐舌,跳跃翻腾,拍手顿足,相顾失笑:原来你对我们很熟呀!就这样赶我们走,是小聪明,大愚痴。一辈子能有多久?我们成就你,让你的名字百世之下不会磨灭。君子虽然不被时流接纳,却能与天道相通。你可不要拿着美玉换羊皮,对着盛馔羡粃糠。天下还有谁比我们更了解你?虽然被你呵斥,又怎么忍心离开。如若不信,去看看圣贤书吧!韩愈垂头丧气,拱手称谢,烧掉车船,请鬼上座。”《送穷文》是韩愈四十四岁那年正月写的,两年后的正月,又写了《进学解》。九百多字的文章,创造了不下二十个成语。《送穷文》《进学解》被宰相读到,两个月后,韩愈改官比部郎中、史馆修撰。做了史馆修撰的韩愈,奉旨编撰《顺宗实录》。有句话叫“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”,说《春秋》每个字都含着褒贬。于是后来的人,喜欢凿空事实,妄发议论,还觉得是效仿《春秋》。韩愈反对这种做法,他在给刘秀才的信中说:“史书的褒贬,《春秋》已经很详尽了。后来的作者应当侧重事实。写清事实,善恶自然显现。写清事实就非常难,更何况褒贬!孔子是圣人,作《春秋》,受辱于列国,到死也没能施展抱负;齐国的太史兄弟几乎被杀光;左丘明瞎了;司马迁受刑诛;班固死在监狱;陈寿屡次罢免;王隐谤死在家;习凿齿一只脚坏掉;崔浩、范晔被诛;魏收早死绝后;宋孝王被杀;足下称赞的吴兢,也没听说有生前身后的荣耀,做史官不有人祸,就有天刑,岂能不畏惧?“唐朝有天下二百年了,圣君贤相、文武之士不知多少,能是一个人写得完的吗?我年纪大了,志气衰退,没法再勉强。宰相知道我没有别的才能,没有可用之处,可怜我老穷,又和世间龃龉,不想让四海之内有忧戚的人,姑且给我这个职位,让我沾沾光,也没督责我做什么。我不敢违背好意,准备找个机会就退了。而且,史实有许多传闻,各人对善恶看法不同,有人甚至编造故事,到底信哪个呢?怎么能草草去写流传万世的东西呢。即便没有鬼神,自己能不愧疚?要有鬼神,真得降祸呀。我虽然愚钝,也知道自爱,不敢草率。”这封信,被贬在永州的柳宗元读到,非常生气,写信痛斥韩愈:“我看了你给刘秀才的信,很不高兴。往年你论史,都说得很好,现在怎么变成了这种人!要是不适合待在史馆,就赶紧辞职,干嘛顶个修撰的名头?能滥竽充数混在机关,吃着俸禄,使唤着官员,耗费着纸笔,写自己的文章,供家中子弟花销吗!古代君子可不这样。“你说史官没有人祸就有天刑,尤为荒谬。著史不过是褒贬,你还不敢;你要是当了御史中丞、御史大夫,以弹劾为业,就更不敢了吧?还是说你会大摇大摆进入台府,吃着好的,坐着高位,在朝廷大呼小叫?御史尚且这样,你要是当了宰相,掌握天下士人生杀进退的权柄,树敌更多,你还会大摇大摆进入政事堂,吃着好的,屁股稳坐,在内庭外衢呼来喝去?这和没本事著史却想顶着史官的名头有区别吗?“坐在那儿,就该好好做事。该做的,死也不要回避;想回避,不如早点退了。孔子困在列国,是时代黑暗,一辈子不能施展抱负,不是因为作《春秋》。范晔犯上作乱,不著史也要夷族。司马迁是触怒了天子,班固是没管好下人,崔浩是仗着正直和暴虏斗,左丘明是因病致瞎,子夏不著史不也瞎了吗?瞧瞧你说的话,是什么逻辑!直道事君,没必要吓唬自己。你该担心是否正直,不该担心刑祸。“你说一个人写不了那么多,同事也这么说,后来人还这么说,那谁来写?如果你不倦地做,同事、后来人也都不倦地做,史事还有希望。否则,口耳相传,久了就杂乱难考了。真有志向,还等人家督责吗?鬼神的事没谱,明智的人不谈,你还害怕这个?以你的学问、文章、议论,自以为正道直行,却说出这种话,唐朝史事还指望谁?天子宰相得到你这样的史才,你这么说,真让人痛心!好好想想吧,该做赶紧做,不敢做就趁早辞职,说什么考虑辞职!”之前,柳宗元在朝,韩愈被贬阳山,写诗批评柳宗元说,“君子法天运,四时可前知。小人惟所遇,寒暑不可期”。现在,韩愈在朝,柳宗元被贬南方已经八年了。看到韩愈加官进爵却说出尸位素餐的话,难免愤慨。其实,韩愈并不像柳宗元骂的那样,只是很多时候不便直说的话,用反讽自嘲的方式说出来,也是避免得罪人和自我保护的办法。但在俊杰廉悍的柳宗元看来,这种腔调就很讨厌了。韩愈回了封信解释。他并没有把回信收到文集里。但无疑,信中是袒露肺腑的话。柳宗元再次回信说,韩愈的话“诚中吾病”,还为韩愈修史提供了一段资料。这次柳宗元的误会与批评,和韩愈的解释澄清,升华了二人关系。之前,他们不能算亲近;之后,也没有亲近的机会;但经此一番往来,在柳宗元心中,韩愈已经是堪托生死的朋友了。柳宗元死时,韩愈是他托付的人之一。柳宗元没在韩愈的位置上,不清楚修撰史书的不易。很多难事,是不便公开讲的。比如有人请托,希望自己或亲友在史书中留下好名声,删去或者润饰不光彩的事情。韩愈是不可能那样做的。那怎么办?只好尽量多记事实少褒贬,让事实自己说话。像之前《元和圣德诗》中的血腥场面也与此同理。因此,可以想见韩愈为什么不把那封回信收入文集。文集中能看到的是,元稹曾请托韩愈,希望他把甄济、甄逢父子记入史书。韩愈回信说,慎重考察了二人行迹,确实适合写入。有意思的是,韩愈还夸元稹乐道人善,也适合“牵连”写入史书,说元稹还年轻,如果将来美德能继续,就要“大书、特书、屡书、不一书”。元稹品行说不上太好。对崔莺莺始乱终弃的张生,原型就是元稹。唐代的科举有秀才、明经、进士等。进士最受重视。元稹最早考的是明经。《剧谈录》记载过一个传说:李贺诗名很大,又受韩愈赞誉,元稹拎着礼物上门,想和李贺结交。李贺看了名帖,没答复就进屋了。李贺的僮仆对元稹说:你一个明经及第,看李贺干什么?元稹又愧又恨地走了。后来,元稹做了礼部郎中,议论李贺应该避讳父名而不去考进士。其实,这个传说并不可靠。韩愈比元稹大十一岁,元稹比李贺大十一岁。元稹十五岁明经及第时,李贺才四岁。元和元年,举制科,元稹和白居易一起登第,元稹是第一名,拜左拾遗。李贺当时诗名还不显。元稹的诗名不在李贺之下,只是李贺年轻,又诗风诡奇。李贺被议论和韩愈写《讳辩》的时候,元稹还没去礼部。《论语》说,“君子恶居下流”,就是这意思。一个人如果品行不太好,什么坏事都容易被扣到头上。就在韩愈拜史馆修撰的元和八年,元稹制造了一个文坛大新闻——给杜甫写墓志。杜甫死后九年元稹才出生。当时李白、杜甫齐名,人称“李杜”,元稹却靠贬抑李白来抬高杜甫。他说,论乐府,李白勉强能和杜甫相提;论长律,李白连杜甫的门都够不着。李白擅乐府,杜甫擅长律,互有长短,难分轩轾,这是当时也是后世的公允之论。元稹的说法,实在是耸人听闻,哗众取宠。后来,韩愈写了篇《调张籍》,暗讽这种议论:这篇诗当然不会提元稹,但无疑是针对元稹掀起的议论而发。元稹也因为主动给杜甫写墓铭并发此奇论声名更响亮了。元稹吹捧杜甫的动机恐怕并没有那么纯粹。因此,韩愈回复元稹信中说他“足下与济父子俱宜牵连得书”,“足下年尚彊,嗣德有继,将大书、特书、屡书、不一书而已也”,尤其是“嗣德有继”,恐怕不无调侃吧。元和九年三月,郑余庆以山南西道节度使领兴元军,奏孟郊为参谋。六十八岁的孟郊带着老妻去兴元,走到阌乡,暴病而亡。当时是八月。孟郊没有孩子,两个弟弟都在江南。买了棺材,找两个人用车拉回家。孟郊死讯传到长安,韩愈奔走哭号,又喊来张籍同哭。从前和孟郊相识的朋友,都跑到韩愈家里哭吊。闰八月,樊宗师来告葬期,要韩愈写墓铭。韩愈哭着说:“我怎么忍心写朋友的墓铭呢!”后来,樊宗师又催,说不然就耽误下葬了。韩愈就写了墓铭。韩愈给好多人写过祭文,但没给孟郊写。一方面是不忍,另一方面,祭文多是叙说生前关系,而孟、韩的关系,诗里已经淋漓尽致,不消再说了。墓铭结尾,韩愈提到孟简。孟简是二人共同的朋友,论辈分,算孟郊叔父。九月,孟简由给事中改任浙东观察使。韩愈墓铭说,孟简说了,孟郊活着,我没能帮他;死了,我得抚恤他家。所谓家,也就是寡妻。韩愈记了这么一笔,孟简就不好不抚恤了。墓铭称赞孟郊的诗,用事实表现了孟郊的孝,但孟郊的为官,韩愈没有赞一个字。韩愈著史是这样,给朋友写铭文也是这样。张籍的眼睛,几年前就看不清了。孟郊曾经写诗《寄张籍》,“西明寺后穷瞎张太祝,纵尔有眼谁尔珍。天子咫尺不得见,不如闭眼且养真”,意思是,你眼睛好的时候,朝廷也不在乎你,既然瞎了,就闭起来养神吧!不意孟郊死后,张籍眼睛竟渐渐好转,后来复明了。韩愈和张籍携手去城南游玩,无意间经过孟郊生前题诗的竹林,相对伤感落泪。元和十一年正月,四十九岁的韩愈拜中书舍人。这是非常重要的职位。早上到百花林游玩,看见红红白白的花。鲜嫩的柳枝从高树垂悬而下。一同游赏者都身居高位,赐金鱼袋和紫衣。娇童唱歌佐欢,悲哀的曲调筝笛都遮不住。艳姬侵近酒筵起舞,动人的眼眸像剑戟刺向座间的客人……韩愈在江陵时,写《喜雪赠裴尚书》,说“纵欢罗艳黠”,那是尚书府上的常事。现在,自己任中书舍人,“艳姬蹋筵舞,青眸刺剑戟”,也要成为日常了。年少时,韩愈和孟郊在长安,都很贫困,韩愈写《长安交游者一首赠孟郊》,说“陋室有文史,高门有笙竽”——虽然没有酒筵歌舞,倒有文史可娱。十多年后,韩愈从江陵回到长安,写《醉赠张秘书》:“人皆劝我酒,我若耳不闻。今日到君家,呼酒持劝君。……所以欲得酒,为文俟其醺。……此诚得酒意,余外徒缤纷。长安众富儿,盘馔落羶荤。不解文字饮,唯能醉红裙……”别人劝韩愈喝酒,韩愈都不喝,到了张秘书家,倒劝张秘书喝。不是为了喝酒,是为了微醺好写诗。长安的富家子弟,宴饮羶荤,却不晓得佳诗可以佐酒,只能醉倒在石榴裙下……北宋苏东坡读到这里,怀疑韩愈清苦节制。等看到“艳姬蹋筵舞,青眸刺剑戟”,说:“此老子个中兴复不浅!”——“老韩对这个也兴趣不小嘛!”其实,“青眸刺剑戟”,倒恰恰流露出韩愈对“纵欢罗艳黠”“艳姬蹋筵舞”不是那么娴熟。在这轻歌曼舞、醉酒逞欢的场合,韩愈心境的底色是悲凉,他说“娇童为我歌,哀响跨筝笛”——对着美女,听着歌声,心中悲哀凄凉。紧跟着“青眸刺剑戟”,韩愈写:燕席是顶好的。可平生至交,没有一个在。在的都是“金紫贵显剧”,他们炙手可热,他们有权有势,可都不是我的朋友。热闹和欢愉构筑了悲哀的底色:我那些不在燕席的朋友,有些早死了,没死的也暌违相隔,年轻时多好呀,老了真没意思。在江陵时,韩愈写《五箴》,感慨自己恐怕难以成为君子而不免沦为小人——“君子之弃,而小人之归乎?” 那篇可以和此诗参看。另外两首《感春》也说:龚自珍的“罡风力大簸春魂”,就是化用韩愈的“狂风簸枯榆”。韩愈十九岁来京师应考,三十年后,终于在靖安里置了座宅邸。高兴之下,写了首《示儿》:家中常来的,都是卿大夫。一起谈论古书文章,吃饱喝足,下棋消遣。凡是到家来的,十之八九是朝廷重臣。谁来的最频繁?莫过张籍、樊宗师。也不是有什么事,不过是切磋文章和义理。还有不少学子。如果总向没学问的请教,怎么解惑呢。我要不是好学,总和庸碌之辈混,怎么可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,和朝儒比肩?给孩子们看看,你们从小不要走错路。这首诗,颇受诟病。苏东坡说,韩愈《示儿》写的都是利禄事,杜甫就不写这些,只写圣贤事。以韩愈中书舍人的身份,住这样的宅第,一点也算不上豪华。白居易做中书舍人时,庭院种了红樱树,不出家门漫步就比得上曲江游玩。相形之下,韩愈算朴素了。但对大半生受穷的韩愈来说,很足够了。韩愈儿子韩昶,小名符,是张建封把韩愈安排在符离时出生的,现在十八岁了。韩愈送他到城南读书,写诗勉励他说,人之所以为人,就因为肚里有诗书,诗书怎么来的?一个字:勤。韩愈编了个故事,说两家两个孩子,小时候一样聪明;十二三岁,开始有点不同了;二十岁,很不同了,一个像清水沟,一个像臭水沟;三十岁,一个像龙,一个像猪:龙飞上天,顾不上蟾蜍了。一个是马前卒,被人鞭打在背,坏烂生出虫蛆。一个是公卿宰相,住在深广的宅府。为什么小时候同样聪明的人后来有这么大差别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