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.亦幻亦真辨《三书》
韩愈《与大颠师书》三封书信(下称《三书》)的真伪,自宋至今,历代专家学者意见不一。但大家都肯定的,《三书》后面所署“吏部侍郎潮州刺史”是错的,因当时韩愈在刑部侍郎任上被贬潮州,任吏部侍郎是韩愈离开潮州3年后的事。
《三书》的发现者是北宋袁陟。据《东雅堂韩集注》引杭本注:“唐元和十四年刻石在潮阳灵山禅院,宋庆历丁亥江西袁陟世弼得此书疑之,因之滁州谒欧阳永叔览之曰:‘实退之语。’” 欧阳修(1007-1072年,字永叔,号醉翁,晚年自号六一居士,江西吉安人)在史学上卓有成就,当时他正为编著《新五代史》和《新唐史》而搜罗典籍,广集史料。欧阳修《唐韩文公与颠师书》记有:
“右韩文公《与颠师书》,世所罕传,余以集录古文,其求之既勤且博,盖久而后获。其以《易••系辞》为大传,谓‘著山林与著城郭无异’等语宜为退之之言。其后‘吏部侍郎潮州刺史’则非也。”
大文豪苏轼《记欧阳论退之文》有:“世乃妄撰退之《与大颠书》,其词凡鄙,虽退之家奴仆亦无此语。”
南宋理学大师朱熹(1130至1200年,字元晦,一字仲晦,江西婺源进士,著名的思想家、教育家)曾对《三书》作了系统的研究,得出了“决为韩公之文,而非他人之所能作。”的结论。朱熹怀疑“杭本不知何人所注,疑袁(陟)自书耳。”又怀疑(《三书》文字上)有脱误,以为僧徒所记不真,不成文理,但又直指韩文公崇信佛法。
大诗人陆游(字放翁)曾亲眼见过《三书》的刻石,断言“语甚鄙,不足信也。”
到了明代,《三书》真伪的讨论已持续600多年而仍无定论。《潮州府志·艺文》载有明神宗万历十年(1582年)潮州知府郭子章(字奎相,江西泰和进士)的文章《韩公〈与大颠书〉及〈昌黎别传〉辨》,郭氏从朱熹之说,信《三书》为真,并论及当时学者名流的看法:韩愈与大颠《三书》今刻《外集》中,益自宋欧阳修以来辨之屡(次)矣!┅┅
潮州府郡承(同知)车份(字允宜,渐江绍兴进士)提出:韩(愈)答孟简书说“自山召至州郭”,未尝言及以书(信)请之(邀请大颠),则(三)书疑后人假记。潮阳人林大春(字井丹,1523至1588年,曾任浙江提学副使,修《潮阳县志》,著《井丹诗文集》)认为:车(份)太(拘)泥,可以“造(到访)庐留衣”,为何惟独不可以亲手写信给他呢?
状元林大钦(1510-1544年,字敬夫,号东莆居士,曾任翰林院修撰,著《东莆先生集》,潮州后七贤之一)直指朱子(熹)之说可以折衷欧阳修、苏轼二大家之(结)论。黄文裕《通志》称:《外集》皆非公作,此(三)书正在《外集》。其意也太拘泥,(因唐)《顺宗实录》诸卷亦在《外集》,非韩文公所作又是何人呢?郭子章取《三书》循环读之,认为“三书出韩无疑。”
当代大学者饶宗颐教授《宋代潮州之韩学》一文犹有精辟论断:“《三书》及《别传》出于好事之妄作,对韩公与颠师实无所加损。”“潮本(《韩文公集》)久无传,陈振孙曾见之。若《与大颠三书》,《直斋书录解题》云:‘潮本《韩集》,不见有此书,(假)使灵山旧有此(石)刻,集时何不编入?可见此书妄也’。”
据韩愈《袁州谢表》:“其年(唐元和十四年)十月二十四日准例量移袁州刺史”,而韩愈与大颠留衣服为别,正是当年十月间的事,若此“三书”刻石在元和十四年,必定出自大颠之手。但大颠风格高峻,纵有贻书,何劳泐石?
据南唐保大(年)间泉州《祖堂集》所记:“侍郎令使往彼,三请皆不赴。”可以见之。疑三书之依据,即由三请而生。直斋所见潮本无此三书,彼疑灵山旧无此(石)刻。然放翁明云“得此书石刻”,当为宋人所为。
东雅堂本廖莹中注引《考异》谓《外集》中《与大颠书》“诸本皆无之,唯嘉小杭本有之。”是杭本所注称“元和十四年刻石”,明为谬妄。